美女蛇（一）
是车
全文见微博周存200304
岁二只是想看那张平和俊朗的面容露出难堪的神色，想让霉苔浸染的矮檐下岿然不动的身躯手足无措，却忘了戏弄神明，一向是要付出代价的。
子夜，谷水小镇被黑夜笼罩，落针可闻，只是间或传来几声沙哑的低鸣。小镇中间流淌着谷水，被黑夜侵染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。破旧的木拱桥发出木霉的气味，桥上有几块木板已遭风蚀虫噬，索性谷水刚能没过成年人的脚踝，因此这桥就常年地用着，无人翻新。桥下涓涓的流水向镇外缓慢地走去，正如小镇的日子，一步一步安稳平缓地走着。
在谷水汇入汉江的入江口旁坐落着一间青石板房，左侧的窗户被支起两道二指宽的缝隙，洒出些暗黄色的灯光。有一魁梧的男子背对着窗户盘腿坐在青石地板上，双手的拇指按在中指的中心，正闭目养神。男子的天灵直到尾椎都是笔直坚挺的，宽阔的胸膛拼凑出他伟岸的身姿，由上臂蔓延的黑色花纹把双手染成墨色，而昏暗的灯光打在他的鼻梁和下颌，落下分明的阴影，让人恍然觉得他是从壁画中走出的人物。
那一对墨色弯曲的龙角纹丝不动，在青石板墙上映出神明的痕迹来。屋内整齐地摆放着木人桩和中药柜，清馨的中草药味氤氲在斗室左右。他也许可以在这里坐到海枯石烂，毕竟岁月从来不曾在这张粉雕玉琢的面容上落下笔墨。但明天会有小镇的居民到访此处，所以他还是会按时结束清净的禅修，为人世间的纷扰费心劳神。
这时，一只瘦弱的飞蛾不知从何处出现，在男子的眉眼出盘旋，或用残破的翅膀撩拨他的长睫，或用细小的触须拨弄他的双唇，若是常人，定要打喷嚏呵痒站起身来拍打驱赶，而他仍然是雕塑般地坐着。不过男子的唇边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，彷佛早已知晓飞蛾的来处。不知过了许久，窗外奔涌的水声都听得人厌倦，那飞蛾在重岳的鼻尖绕了几圈，见不得趣，忽然当啷一声落在地上，化为了一颗黑色的棋子。
一个修长的身影从青石板墙上冒了出来，像是从地狱走出的阴魂一般径直走到盘膝的男子前，一把按住了男子的脸，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强硬地拨开他的眼皮，迫使自己看向那只澄澈如红玛瑙的瞳仁。男子并没有惊讶，只是顺着他的手把头抬了抬，笑而不语。
他便泄了气，放开了男子，俯身把棋子拾起，膝坐在打坐的男子对面，一手托腮，用那对阴狠敏锐的金瞳盯着石像般的神明。
朔把眼倏地睁开，岁二下意识地低下头去，摆弄着指间的棋子。
“你在恼我？”神明到底是先开了口。
“宗师在这小镇待得自在，怎么敢恼恨宗师。”他低低地说着，一下一下把棋子磕在青石地板上。
“二弟，许久不见，你的称呼倒生分了许多。不知二弟深夜来访，所为何事？”朔笑道。
岁二低头不语。他不知道自己寻过来是做什么，就当是刺探朔在世间游历的情况吧。可是自己心里明白，分明是数月未收到家书心里像小兔子蹬得难耐，急急地就寻过来了。
“打扰了宗师清修，还望见谅，我也不多叨扰，就此离去。”岁二想站起来，朔却把一只墨色的大手搭在岁二的肩头，微微往下一按，“二弟莫急，我没有不欢迎的意思。下次若想见我，从正门走进来便是，何必让飞蛾代替。”
“宗师定力的确非比寻常。”岁二嘴上胡乱说了一句。心里想的却是，我这般心焦地想要见他，他却这一副静如止水的样子。“想来人间定有奇绝景致，吸引得宗师流连忘返了。”
“二弟，最吸引我的并非美景，而是这山川间的人情风物，在我们十二人中间难得体会。不知弟弟妹妹们是否安好？”
“都···挺好的。”岁二眼皮翻了翻，“二妹去京城了，说要帮统治者管理法度，看来她和你一样，喜欢在这些贪愚奸滑的人身边待着。”
“你对弟妹的事一向关心得紧。”过了一会，岁二冒出一句含酸的话来，摆弄着手中的棋子。“你，还有令，二妹，甚至连颉妹都那么欣赏人间风物。我是不懂。但我奉劝你一句，兄长你总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，却又卑躬屈膝地服务世人，你要知道，面具戴久了，可摘不下来了。再说，世人哪里值得这么做？”
朔轻叹了口气。“二弟，你不喜欢他们，我不强求，可是，我不曾伪装过什么，也许是你误会了。但我知道二弟聪明得紧，能明白我行为的道理。”
岁二把脸往旁边别了一下，用犬齿咬了咬嘴唇，这人真是烦透了，他想着。他说不出那些中伤朔的话，因为朔的精神和他的身体一样澄如明镜，一尘不染，但就是这副任风霜侵染的姿态惹人生厌。
数月不见兄长，他本来是躁狂得很，而这一见面，满心的激动委屈又不知道怎么表达。他用牙齿在嘴边磨了一磨，轻轻一碰手指间的棋子，一条乌金色的小蛇顺着朔的袖管爬了上去，在朔线条分明的左臂上游走，发出嘶嘶的吐信声，慢慢爬到了朔刀削般的颈处，猛地打开了小口，露出上颚垂着晶莹的蛇涎的尖牙，作势要咬。
“你老是这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，叫人心烦。”岁二含混不清地说着，一边叫小蛇把上牙一点一点逼近朔的脖颈，“这是太攀蛇的蛇毒，兄长可想尝尝滋味？”
朔丝毫不惧，只是笑着说：“信早已写好，只因繁忙未曾寄出。二弟若是埋怨我不曾来信，可去那药柜最底层看看。”
小蛇把上半身一窜，分叉的红舌舔舐着朔白璧的颈侧。
“你莫不是取笑于我？”
“岂敢。你的太攀蛇还盯着呢。”朔几乎要笑出声来。
岁二起身像药柜走去，不时回头注视着蛇的位置，见朔又合起双目，心中不知为何更为气恼，粗暴地把柜子打开，果然有信。他刚抽出想看----
墨色的手叼住了他的腕子，岁二一惊，却听见棋子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，知道太攀蛇是不管用了。朔带着他的手把信取了出来。
未完待续
时间线可能是两人互通心意过后不久
有点不忍心岁二受疼哈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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